缘更,随手拆逆,长期接翻译。
阔步走在自我毁灭的大道上并唱起哩个啷。
立志要念书到秃头。

福寿无边(二)(完)

跟着gogo有文看,我ballball大家去聽一下芙蓉根,這故事歌词那100字就夠美了,天爺。
若有幸活过49,木槛灰墙边依偎着做秋蝉也好,不过无幸死于当下,也就死于当下了。

小脑洞:

过了阳月忽地不见王二爷了。一天两天也罢,一回神冬月都要奔底。人打听三五天回话,说是二太太生辰的由头招回去,软禁在家里,老爷子没客气地一顿打——抄家底的混蛋毛病,加上头先上大街喊口号胡闹的份儿。


“打得头上见红,脸刷白的。”


东家分不清这是依样实话,还是添了旁枝。


正想着,听得安子吊嗓门的戏腔:“——杨姑娘——免开玉口呀!”


杨姑娘见东家入前厅,又添油加醋连编带演地求了一遍,发毒誓赊账马上就清。


东家吊着脸,看不出高兴,也看不出不高兴。


 


正巧。


“请杨姑娘评评后院的霞膏。”


安子应了一声,斜楞着瞧瞧这暗门子,奔去盛烟。“后院的”,是煮烟时羼对白兰地酒的烟土,上好。


东家摸兜,余几块钱,没了加立克;差点脱口而出叫伙计再续一包。“杨姑娘,”他话到嘴边转了弯,摩挲着伙计擦到一半的烟枪:“冬月了,年底也搁在眼前儿了。”


他眨眨眼:“这烟枪、烟灯你收了去。这点钱,添置些行衣。”


对方带着不明所以的哭腔:“掌柜的,您……”


“你定是知道王二少住家。”东家拧出笑:“好啦,得有个过年的样儿。我这儿的熟客都安排了——往后,你多歇歇,养养身骨。”


 


天上一阵黑咕隆咚。雪稠得迈不开腿。


“车吗?”


“西四。”


“八毛,先生!”


东家边上车边咬牙,虽然并不在意小钱:“起价真厉害!”


洋车夫说尽委屈似的:“先生!雪太大啦!从北长街穿俩胡同平日里——您肯定知道——两毛!顶了大天了!刚才他们要六毛哪!六毛!”


后面的话被雪消盖,东家只能听见擦过耳边飒飒的雪花,落拥满怀。


白得像一个人的脸。


东家一惊。心和身一齐停了。


“到啦!先生!”


只到胡同口。东家怕惊扰宅门,自个儿提着灯,深浅摸着去了。


如同很远的地方传来,引得他侧耳站到二更天。若是胆细的,怕是早就吓慌了。


谁能说清他听到的是什么呢?那愈发明晰的声音?是人?非人?是叫唤?亦是呼唤?


他自己也说不清。直到再次见到那人之前,东家始终怀疑那夜是幻境:他从未听到那条亮嗓子的哀嚎。


 


后情,东家记不住了。“雪上腿了都!”安子念叨着。按他的讲法,东家是一脚一窟窿走回来的。


气流搅在耳朵里,似是一排兵,在耳膛里齐刷刷地前进,浩浩汤汤。多日不见好,东家夜里不安稳。


午睡也一并搅了去。东家只得坐天井瞧账。又下雪了,小兵们脚步格外轻。


“东家!东家!”


“怎么着?”


“王二爷……堂里杵着呢。”


兵们倏地不走了,散进经脉抽光了气。这副身子软溜溜地没着没落。


“……我请他走?”安子见没回答也没动弹,试着问。


“不不不不不!”竟说不出句完整话。


 


“我没钱。”王二爷一进厢房就闩门。


“怎吗扎?”东家斜在榻上,提着嗓门,仿佛就提住了精气神儿。“没钱也敢来?”


二爷鼻子里哼了一声,动手解袄。


列兵还神,带着东家一个箭步,几乎要扑进这人怀里。管不得体面,憋着狠,二爷解一个扣子东家哆嗦着给扣上一个。


“你干什么!”


“讨命。”


“王八犊子!你要讨谁的命!”


“我的。”二爷住手:“向你讨,我的命。”


东家咬实自个儿舌头,一拳砸在木桌上。


 


二爷是翻了相。脸上伤疤和福印占满,几乎要看不清眉眼。东家不敢仔细瞧。慌下手脚,只能烧烟与他。


二爷眯着眼:“你不尝,怎知这烟好与不好?”


“有客来,我的烟就差不了。”东家嘿嘿地笑。


二爷褪去棉袄,马褂折了领,现出半点胸膛。脸隔在烟后面,看不真切。眼角唇梢,窃窃含笑,不知笑东家的羞,还是笑自己的荒唐。


南班北班白房子,这姑娘,东家算是见遍。谁曾想这一出,净看着一个大男人宁不下心。


东家吃吃地问:“这东西……什么味?”


二爷笑得放肆。一手撑起身子,一手勾过东家后颈,唇唇相触,度了烟去。


 


雪落在账本上,风一吹碎,绵绵地折出些星光夜影。扑满人间热气的雪籽,碾过冷风,飘然出天井,逗弄着雪霁朗空,显出得意的姿态。霎时间风涨翻波,拨开一条明路。白雪挣脱无方,呈那内里犹存的余热,融得屋瓦洇开,一团痕迹分明。末了,斜刺里伏在紧要地界,轻颤慰抚,撩拨起烟雾两重。


 


火灭了。


 


临年根儿,客少。自从谢了杨姑娘的门市,安子就追去做了姘头,偷饭偷烟更甚。东家闭眼不管,毕竟没误过大活,偷也是小数;又正好落得清净:二爷同家里决裂,能落脚的,也就是福清了。


“咱们关铺子,找个冬夏常青的活什。”东家剥杏仁烧灯,溜边儿问。


二爷脸都没抬:“烟馆是再冬夏常青不过的了。”


又想起来:“……明儿个小年,我得回去。他们捎软话来,我应了。”


毕竟是小儿子,想必是恨过劲儿也就心疼了。但东家终是不大高兴:“你廿七回来罢?”


“回。”二爷定着说,仿佛下决心似的:“你生辰,我记得的。”


东家欢喜着叠好灯枪,舀出一扎张大胖子那儿进的好料,真真儿嘱咐着:“平安。早回。”


二爷一笑。东家跟着笑。


 


二爷平日里吃不惯东家那些个走家串户的小吃。及至廿六,东家差伙计去正阳楼,送去慰劳掌柜的年金,再三核定生辰宴酒菜,千叮万嘱翌日正午定要来取,劳烦费心。


可过了廿八,二爷也没回来吃顶喜欢的涮羊肉。


请人去探。


单说王家设了灵堂。


少爷殁了。


 


没有多余的话。


殁了。


有说是清理门户打的,也有说是自个儿吞了鸦片。


“做了‘小相公’,怕是罪加一等!”


“听说是他同学送的信儿。学校里岂不是传广了要笑死。圣贤书白读啦!”


东家站在胡同口听街坊嚼口,不想也知道是安子讲给杨姑娘,又传回来。差人毙了他们,二爷仍是没了。


东家想得明白。


东家觉得自己特别明白。


可这他妈的烟膏到底是个什么味!


东家脑门直跳,一口气跑回馆子,给自己烧上一锅。一入喉只是辣,呛得头皮发麻,千只蚂蚁在脑壳里啃食,不留一点余地。


“什么破玩意儿!这么呛人呢!”


烟枪一摔,眼泪唰地流了满脸。


 


窗户吱呀被吹开。哔哔剥剥的炮仗炸开一胡同,像是吵架。他跳起来对着窗外,声嘶力竭:“来呀!打呀!”


可是并无回音。


 


出了正月,福清改头换面,匾上题:义和坛油盐店。新东家张大胖子笑得脸皱起来,像个肉包子。


“原来的东家呢?”


“他人局气得很,大抵殉情了罢?”


哄笑声散去,各自钻进清吟小班作结。


 


小伙计一进厢房,防风的油灯爆了个油花就灭了。这一更天去找账房取灯油,免不了挨打。


他白日里听花边儿故事,这屋上一个房客就是那横死的少爷。他恍惚着。


“咱是个爷们儿!怕啥!”他大声说。


屋子里有点回声。


他赶紧跳进被窝,紧闭上眼。


 


万事等天亮。


且等罢。


 


 


 


[完]


 


 


____________


 


 


 


阳月、冬月:农历十月、十一月。


西四:北京地名。


南班:来自扬州、苏州、杭州一带的妓女。旧京名妓多为南班。


北班:多为黄河以北的妓女。


白房子:低等妓院。


张大胖子:旧京有名的烟商。明面上是油盐铺和纸铺老板。名下的义和坛油盐店在韩家潭胡同对面。


正阳楼:饭庄。北京著名“八大楼”之一。


局气:为人规矩、仗义。


清吟小班:上等妓院别称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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